中年人的绝交

午后，我删了一个老朋友的微信。

没有争吵，也没有理由。只是他发来的那个问候，“最近好吗？”让我忽然疲惫。我们已经五年没见，朋友圈也互相不点赞了。他的头像是他的孩子，我的头像是一只云朵。大家都没有错，只是中年了，谁都不愿再承担彼此的重量。

手指在“删除”键上停留了几秒钟。我一边等着电梯，一边点了确认。电梯门开了，我走进去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突然觉得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——干净、利落，却没有任何快感。

年轻的时候，我们绝交是为了表达愤怒。现在，是为了省力。沉默比争执更省力。疏远比修复更轻松。中年人的绝交，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，没有胜者，没有尸体，只有一次性静音。

我走进便利店，买了一瓶乌龙茶，低糖的，扫码付款，店员礼貌地说：“谢谢光临。”我点点头，不带情绪。这些小场景比很多关系更真实。我开始偏爱这种不需经营的往来。

对一个人说“再也不见”，其实不需要大声。只需慢慢地，不回复，不解释，不主动。时间会帮你完成剩下的部分。就像一件衣服，你不再穿，也不扔掉，几年之后它会自己旧掉，最后再某次收拾时被你无声无息地清理掉。没有你，生活好像也没什么不同。但曾经的亲密无间，又怎会说忘就忘。

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他有没有发现。我们曾经一起喝过酒，在深夜的街头唱过“再回首”，也曾彼此揭过短，说过狠话，再笑着和好。那时候，以为感情就是修修补补，补了就是好。

可年纪大了，补不起了。

中年人要修的东西太多了。孩子的成绩，父母的血压，贫瘠的睡眠，肚腩上的赘肉。我们早已没有力气为了一段关系伤筋动骨。能放下，就放下吧。不是不在乎，而是知道没必要。

走出便利店，天开始下雨。是那种很细的雨，打在脸上，不疼，也不清凉。空气潮湿，我想起大学时他递给我的那把伞，蓝色的，伞柄有点坏了。那时候我们不怕雨，怕的是没有人等你。

而现在我有伞，有衣服，有房子。我什么都有了，只是没有那么多的人了。

绝交不是结束，是归还。把那段关系还回时间里，不带走一片云彩。

我打开手机，耳机里正播着一首旧歌。是他以前常听的。我没有跳过，也没有循环。

听完，就够了。